夕阳的余辉从地平线上开始,一点点地洒到我们这边来。本来就满是黄沙的荒野,镀上了一层橘黄。徐徐下沉的太阳上方,接连不断如同烈火般的火烧云顺着夕阳的光线,往我们这边扩散。
我们的马车停在巨大的围墙外面,索尔学长走下车,把文件交给了城墙大门的看守。
染上橘色的城墙和我们的城市很相似,但是要稍微矮一些,看起来也不如德兰尼的牢固,有些地方还有明显的修补过的痕迹,总觉得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这座城市,该怎么说才好呢?甚至比在荒野上更让人感觉不安,有一种荒凉而又冷淡的氛围。大概是快要达到国界,显得安静过了头。
那是……
视线顺着冷冰冰的城墙一直延伸到了很远。
在一望无际的半沙漠化的荒野上,城市的西边距离城墙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台阶,上面竖着一根令人毛骨悚然的柱子。柱子成倒『L』型,顶端横杆的另一头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铁钩。
「那东西简直看得让人发毛,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好不容易从宫和昭夜学姐的调戏中逃出来的茱蒂坐在我的旁边,不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是用来做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的。」
「像是要把人挂在上面样子呢……」
安吉抓着我的衣角,靠了过来。就连安吉对那个东西都有些发颤,把半张脸都埋到了我的手臂后面。
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宫和昭夜学姐也把脸转向了那个方向。她们眯细了双眼,略微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种不快的表情。
为什么城市的旁边会有这种东西?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觉地脑中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但是感觉还是不要深究的好,总觉得这里面有很深的内情,而且是让大家都会觉得很难受的事。
最近这种不好的预感一直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
「好了,我们进去吧。」
索尔学长和卫兵交谈过后,回到了前面的马车上。而那个卫兵则是向城墙上的另一个卫兵做了一个手势,随即城墙上的那个卫兵便走了进去,之后厚重的城门就在沉重的咯吱声中缓慢敞开。
马车驶进了城门之内,城门就立刻关上了。
城市里面都是比较古朴的石砌建筑,从半沙漠化的荒野上吹来的干燥的风,在这些房屋上留下了侵蚀的痕迹。城市异常安静,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机,街上的人们也只是静静地坐在摊位前,看着我们从街道的中央走过。
「喂,里奥。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啊。」
茱蒂凑了过来小声地说。
「简直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宫掀开了一点车窗,窥视着外面的街道,很快又关上了。
还在外面的时候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到了现在更加的强烈,心里莫名地变得躁动起来。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不,没什么。」
一直看着窗外沉默着的昭夜学姐突然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又把话咽了回去,然后咬紧了下嘴唇。
宫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昭夜学姐,似乎想到了什么,跟着学姐一起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吗?」
我问她。
「这座城市荒凉过头了。」
宫抬起头来看着我,用那双澄沁的紫色双瞳。
「因为靠近边境了吧……」
「不,这种感觉,与其说是萧条更不如说少了什么东西,什么能够来带生气的东西。」
宫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不太明白她说所的话,反倒是被她弄得有些糊涂了。
某些能够来生气的东西?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无论是坐在路边的人还是守着店铺的人,他们都低垂着眼睛,像是被人硬生生夺去了笑容一样,苍白无力。
突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看着街道周围这样沉寂的景象,带着复杂的心情从他们之间穿过。
不一会,驶在前面的索尔学长似乎找到了一家旅店,在旅店门口停了下来。他走下了马车,叩响了旅店的门。
「请问有人在吗?」
学长敲了三下门,但是无人应答。
「请问有人吗?我们想住店。」
学长稍微加大了一些音量,再次敲了几下门。
然后过了几秒钟之后,门才被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男人从门缝里看着外面的索尔学长。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这个裹着麻布衣服的男人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你们这里是旅店吧,我们想要在这里住一晚上……」
学长苦笑着说。
「今天不做生意,请回吧。」
男人用一种冰冷的声音说。
「不会吧?我刚才看了看附近都没别的旅馆了,我们就只住一个晚上……哦,我们有钱的,请放心。」
索尔学长笑着,把钱袋拿了出来,还故意抖了几下。
「我都说了不做生意了,今天我们没有接待你们的空暇,请回吧。」
这个似乎是旅店老板的中年男人用他冰冷低沉的声音再次说道。
「可是我们这里有不少人,还有拉着马车的马匹也要好好休息一下,请您务必让我们住下来。」
男人顺着学长说的,看了看我们这边。他的视线根本看不到任何光亮,如同快死掉一般寒冷。
「不行。」
「可是……」
「说了不做生意就是不做生意了,快回去!」
男人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些怒意。
从我这里只是看到索尔学长极力地和那个男人说着什么,但是那个男人始终保持着冰冷的态度。为了弄清详细的情况,我从马车上下来,打算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些坐不住的安吉也抓着我的手臂,跟着我走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吗?」
我问。
索尔学长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向我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是里奥啊。好不容易找到了旅馆,但是老板却始终不让我们住进去。」
「是没房间了吗?」
「可是这里不像是有其他客人的样子。」
「那为什么……」
还没等我话说完,旅店的老板又开口了,用不耐烦的语气说:
「都说了今天不做生意了,你要让我说几遍!我们这里今天没有接待你们的空闲,去其他地方住吧!」
「呀!」
似乎被老板突然的怒斥吓到了,安吉叫了出来,赶紧躲到了我的身后去,死死地抓住我。
安吉最怕被别人训斥和指责,每次发生像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她就会像这样躲到我或者修斯的背后,紧紧地抓住我们的衣服,把脸整个埋进去,矮小的身体就会不停地颤抖着。
安吉会产生这样的心理阴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很早以前的事了,我也不太愿意想起来。
旅店的老板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我身后的安吉,他仔细地看着她,眼神突然变得尖锐。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推开了旅店的门,然后说:
「马车停到后面去,然后你跟我进来,我去给你们准备房间。」
「知道了。」
说完,索尔学长跟着旅店的老板走了进去,而我则是带着躲在我后面的安吉回到了马车上。前面那辆马车修斯驾驶着,而这边这辆则是换给了我。
我们把马车停到了旅店的后院。
「已经到了吗?」
这个时候,原本睡在车厢里的伊芙学姐也醒了过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车厢里探出身子,她深红色的长发睡得有些乱。
「嗯~~~睡了一觉觉得舒服多了。」
伊芙学姐跳下车,左手抓住右肘的外部,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她丰腴的胸部曲线这时显得更加诱人,让人看得脸颊有些发烫。
「嚯~~真是不错的风景呢,变态。」
棕色的马尾辫甩动着我从的前面走过去。
「要好好欣赏哦,变态~」
一个米白色的人影紧跟着从我的面前走过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思春期的变态少年。」
有着水蓝色头发的学姐停在了我的面前,双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我为什么又变成变态了啊!我又没有一直盯着伊芙学姐的胸部看!」
「盯着学姐的胸部看了呢,变态。」
茱蒂手里提着行李,鄙视的视线变得更加刺人。
「一直盯着学姐的胸部看呢,多么的变态。」
宫装模作样地扑到了昭夜学姐的怀里,故意地抽泣了一下。
「就算是处于思春期,这么明目张胆的一直盯着自己学姐的胸部看,还大声地说出来,怎么说也有点过分了变态少年。」
昭夜学姐单手抱住宫,煞有介事地说。
「为什么要要强调一直盯着看啊!我才没有盯着看!」
「虽然我、我是不介意的、的啦……只、只是,如果被一直盯着、盯着看的话会、会不好意思的……」
伊芙学姐红着脸,连眼神都有些飘忽不定。
「都说了我没有盯着看了啊!」
「里奥,你……能过来一下吗?」
突然肩膀被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一个熟悉但是却充满了杀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我全身上下的汗腺都冒出了冷汗,而且我肩膀上的这之后还在不断地加大力度,甚至感觉肩膀都要被捏碎了。
「索、索尔学长,你、你听我解释……」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跟着旅馆老板进去了的索尔学长,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后面,用非常黑暗的笑容看着我。
「会听的,你先过来一下。」
「等……我、我真的没有盯着看啊啊啊啊啊啊!」
太阳几乎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只有远方的山顶上还有一点点橘红色,夜晚的薄暗慢慢地染上了这片天空。晴朗的夜空中,无数的星光密集地连成了那条宽阔的银河。
旅馆的后院点起了灯,我拿来了一些草料和清水,放进了马厩的槽里。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些马也很累了吧。
「乖,来,吃吧。」
我抓起一把草料,送到了一匹深棕色的马的嘴前,它先是闻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把嘴伸过来,用舌头把草料卷进了嘴里。
「好孩子,慢慢吃。」
我拍了拍它的头,顺着它脖子上的鬃毛慢慢抚摸下去。之后我拿着刷子,帮它刷起了身体。
离开饭还有段时间,于是我就和修斯一起来到了马厩这里,给马匹们喂食和清洗身体。修斯站在马厩的另一端,一边哼着什么一边给最那边的那匹马刷着身子。
而昭夜学姐、茱蒂和宫则是去到了街上,买一些之后旅行要用的东西,比如食物和武器弹药的补充之类的。
之前宫用了实弹的冲锋枪,用过之后需要去补充弹药吧。
剩余的人,则是呆在了院子里。
「不对哦,安吉。出拳的话,不光是要讲究力度,握拳的方式和出击的速度、位置都是很重要的。刚才这一拳,像这样挥出来。」
伊芙学姐说完立刻挥出一拳,给安吉坐了示范。
「是,师父!」
之后安吉也学着学姐的样子,跟着打出了一击右直拳。
「不行,出拳的速度还要加快,身体的姿势要……」
武道家出身的伊芙学姐当起了安吉的老师,今天起就在教安吉武术了,安吉也非常乐意地叫起了学姐『师父』。昨天发现安吉悄悄跟过来之后,伊芙学姐说过愿意教安吉武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交给学姐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安吉也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迟早有一天估计也会变成修斯那样,向往着荒野上的冒险吧,他们家族的血就是这样的。
倒是学姐那边,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看样子我之前的担心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但是……为什么索尔学长会那样跟我说呢……
刚才,学长把我拉到一边之后。
「里奥,还记得今天我在马车上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学长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金色刘海下的那双蓝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平时总是露出一脸微笑的索尔学长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到学长的家乡去……的那件事吗?嗯,还记得。」
学长瞳孔中的我有些怯懦。
「到了我们的家乡之后请务必听听我们的故事……我这样说过对吧?」
学长的脸上显出一丝忧伤,视线也开始下垂。
「嗯。」
「现在,我想重新向你拜托一件事情……」
「拜托什么的,有什么需要的事情直接说出来的就好了,我、不对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地帮助学长和学姐的!」
「谢谢。我想请求的是……」
学长虽然双手还搭在我的肩膀上,但是却把头低了下去,不是为了向我请求什么事情,而是被什么难以释怀的事情压了下去。虽然学长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总感觉他正在哭泣。
「请救救我们!」
学长无声的哭泣充斥了我整个大脑,占据了我所有的听觉。
这样的求救,像是一阵阵的擂鼓在我胸口来回激荡,让我胸部发闷甚至难以呼吸。
他的求救声不觉地和梦中的某个场景重合,不断地在我的头脑里闪现,刺激着我的大脑,将不适感和恶心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真的能够救得了他们吗?
自我厌恶的感情愈发强烈。
「我……我是真的爱着伊芙的,我真的、真的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救救我们……」
爱。
救救我们。
头突然感到了快要裂开般的疼痛。
这种事情,我真的做得到吗?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能救得了学姐和学长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向我求救?
为什么会向没有任何能力、什么都做不到的我求救?
那样的事情……
『里奥是个笨蛋真的是太好了……』
那天,满身是血变得残缺不全的艾琳娜在我的怀里死去了。
梦里的那些黑影,在我快要碰到它们的时候在我面前消失了。
这样的我,真的能够救得了你们吗?
不!我一定要救你们!不管做不做得到我一定要把救出学姐和学长!不是决定过要和以前变的不一样吗?不是为了帮助姐姐而踏上了旅途吗?
明明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却一直拼命地想要做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既然学长这样向我拜托了,我怎么能够拒绝他。虽然认识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学姐和学长也是我们的伙伴,学长既然相信我向我求救,我就要回应他的期待。
不管做不做得到,我都要做到给你看!
不想看到任何人离开了,不是这样决定了吗?
所以才要……
「嗯,包在我身上!」
我学着学长以前的样子,向他做出了一个笑容。
而现在,学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保持着微笑看着伊芙学姐和安吉。
平时完全看不到任何异样的学姐和学长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不禁地让我变得有些在意起来。
那个是……
突然,我注意到了旅店二楼的窗子,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窗前,然后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他,立刻就走开了。
是一个小男孩,为什么会站在那里?
「我们回来了~」
茱蒂直接地推开了后院的大门,抱着两个大纸袋走了进来。从纸袋里露出了机油和钳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修理工具。
在她之后宫和昭夜学姐也跟着进来了,不过和茱蒂不一样,宫只是拿着一个小袋子,而昭夜学姐则是用推车推着一木桶的食物进来。
「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工具,你不是出发的时候就带着么?」
我抱怨了茱蒂一句。
「是啊,本来那些基本就够用了,但是某个笨蛋乱用子弹导致自己的枪彻底坏掉了,那些基本的工具就排不上用场了只好再去买些新的。」
被茱蒂说的哑口无言,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宫的小袋子里应该就是冲锋枪的子弹了,每次用完之后都需要补给,这便是没有改造过的枪械的缺点。不过宫的武器真不少,不像我坏掉之后就没有能够替换的了。
昭夜学姐则是保持着沉默,把推车推倒了马厩旁边的车厢那里,她打开了车厢后车门,然后分别抓住木桶的上下端,一下子就将装满食物的木桶扛了起来,放进了车厢里面。
好、好可怕……
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像是感觉到我在看她,昭夜学姐突然转过头来,用非常可怕的眼神瞪着我。
我立刻将自己的脸藏到了马背后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刷着马背。但是昭夜学姐却径直地向我这里走来过来。
诶?诶!
为什么要过来!难道被我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要来灭口吗!
学姐走到了这匹马的前面,然后停了下来,故意降低了自己的音量:
「我刚刚在街上买东西的时候,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嗯,在我买东西的时候有两个妇人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好像说的是『这次轮到旅馆家的儿子了吧』什么的,但是当我准备过去询问详细的情况的时候,那两个妇人却匆匆离开了。」
「轮到旅馆家的儿子?什么意思?」
学姐的话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算了,反正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别去管了。」
说完昭夜学姐转身离开了马厩。
——『轮到旅馆家的儿子……』
——『我今天没有接待你们的空闲!』
而我从来到这里就有的那种不祥的预感却变得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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